张艳红看着没有一个人想要让家里的姑娘出门打工,顿时没有心思再说鹏城的事了,她闭眼假装自己累了想要休息。到了镇上,江小草下了车,她看着张艳红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来铺在车板上,然后坐上了一辆牛车。等牛车缓缓地被赶着往另一头黄土路上去,江小草才收回目光,坐上回自己村子的牛车。江小草从摆渡小船上下来,站在岸边把对着湖中央的鸭群叫唤一声,一只只油光水亮的鸭子纷纷上岸,跟在江小草后面。江小草走了一段路,见左右无人,把卷成纸烟的六块五毛八分掏出来,塞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底下,还用了一些泥土和干草掩埋住。日落西山,天色都蒙蒙黑了,江小草才达到家门。她一面对的就是等候已久的李英子的谩骂,“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上哪死去了!一家子都在等你做饭!不知道早点回来吗?走路都早走回来了!”江小草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呼吸也觉得有些困难,她看了一脸怒气的李英子一眼,连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为自己辩解一句都没有那个心情。江小草脸色平静地掏出一沓钱来,递给李英子说道:“这是全部的钱。”李英子眼疾手快地把钱拿到自己手里,数了起来,江小草想往自己屋里去,把袋子藤筐放好。李英子猛地转身盯着她,厉声说道:“站住!”江小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李英子发现自己偷偷藏钱了?不会的,李英子要是知道自己去县城里,早该她一进门的时候就发作了。江小草镇定地转过身子来,冷静地说道:“还有什么事英子婶?我还要赶紧做饭呢?”李英子上前来,双手往江小草身上摸,这个动作就让江小草明白了李英子的意思。即使钱的数目是对的,但李英子还是不相信她,把她像一个犯人一样搜查。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当成贼来对待,江小草不应该愤怒伤心,但她现在只觉得好累,只想把家务活做完,然后回屋躺着,什么也不想。李英子搜完江小草的身,没有搜出任何东西来,江小草身上别说钱了,连一根草都没有。但她还是可不肯死心,她心里是认为江小草没那个胆子偷钱的,而且钱的数目也对得上,但她身为这个家的食物链倒数第二层,在名为女儿,视为丫鬟的江小草身上才能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权威感和优越感,所以她经常没事找事干。李英子指着江小草快要磨破的鞋子,颐指气使说道:“脱下来。”江小草看了一眼坐在堂屋门前默不作声的江田产和江承祖,一脸羞愤之色,封建社会那一套严苛的女性守则在这个古老又愚昧的山村还是残存了一些下来。没有嫁出去的未婚姑娘都知道自己的脚是不能给人随便看的,哪怕是自己爹和兄弟也不行。一年四季即使是最为炎热的天气她们也会穿上严严实实的厚布鞋。满脸通红的江小草脑海里突然闪过张艳红那双把脚丫几乎完全露出来的厚底凉鞋,她心中的羞愤顿时如同潮水般褪去。江小草大大方方地把鞋子脱下来,赤脚站在微热的青石板上。李英子弯腰把鞋子拿起来用力抖了抖,什么也没有抖出来,她翻开鞋垫,当然也没有找到任何的东西。李英子把鞋子往江小草身上一扔,冷冷地说道:“穿上鞋,快点去做饭!真是什么事情也干不好!磨磨蹭蹭的!”江小草一脸坦然地把鞋子穿上,将装东西的空袋子和空筐子放回自己那屋,然后进了灶房开始做饭。做饭、剁猪草、洗碗、劈柴、挑水……忙得脚不沾地的江小草是麻木的,她甚至记不起来五天后她就要嫁给一个黄家那个痴傻的小儿子了。这样的任劳任怨像黄牛一样的江小草江家也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洗完冷水澡的江小草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没错,睡得最晚起得最早的江小草是没有资格用自己烧的热水的。夜深人静,苍凉的夜色爬进这个昏暗低矮的屋子里。江小草把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一双美目没有任何的神采盯着虚空的一点。突然间泪水从她平静的眼眶中慢慢地流出来,很快地盈满了整双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不断线的水流一样流到枕头上,沾湿了枕面。家里人一个也不知道黄家小儿子的情况吗?不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不,这不可能!怪不得一样好面子的江田产连女婿没有上门来,都没有问一句,也不要求黄平安在结婚之前来家里一趟,好让他能摆摆岳父的派头。